“伊万，你真的不去？”
俄国人闻声抬起头，王耀正站在宿舍门边。他回头看着他——透过几圈松松垮垮的带血绷带。他身上套着被刻意划破的卡其色衣裤。不规则的各处洞眼下，大片大片的“腐烂血肉”在伊万的小桌灯的灯光里发出幽幽的红光。
伊万摇了摇头。
“你确定以及一定不去？” 僵尸打扮的中国人问他，“我问过阿尔了。他说不需要变装也可以入场，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
“不是这个原因。我今天有点困，真的不想去，” 伊万·布拉金斯基笑笑，这个动作加剧了他的疲倦感，“你再不出发就真的要迟到了。我记得你提过你有开场演出？”
“哦？你居然记得？我以为你根本没听……”他的室友边说边瞥了一眼手表，立马倒吸一口冷气: “你说得对伊万！”王耀的声音咋咋呼呼的，“——我必须走了！亚瑟说我要是敢迟到他就再也不借我弗朗的作业抄……”
那你快走呀，伊万心想。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是万圣节的原因，伊万觉得他的心一整天都乱糟糟的。
就在这时王耀的手机响了: “哎呀，真要命！亚瑟的电话！我走了！”王耀关门之前朝他咧嘴一笑，“万圣节快乐，伊万！”
俄国人犹豫了一秒钟，然后开口:
“万圣节快乐，——”
门已经合上了。王耀“咚咚”的脚步声瞬间就离他好远好远，渐渐消失在走廊角落。
伊万·布拉金斯基吸了吸鼻子。他抬起右手把额头上的乱发弄开，然后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额头。嗯，其实温度不是特别高。
可是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病了？
长出一口气，他从书包里翻出笔记本和课本，摊在桌面上。他回忆着今日课上贝什米特教授提到的内容，满黑板的公式在俄国人脑子里打转。突然，一张黑白印刷的纸片从他的笔记本里飞了出来。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妩媚的弧线，最后栽到地板上。
伊万把那张纸捡起来。他低垂着眼帘，“‘你并不孤单！’百人万圣节联谊舞会”几个海报体的大字在纸面上跳跃着。上午十点他在赶往教室的路上被一个姑娘拦下——“万圣节快乐！”她笑容满面地说，接着塞给他一张纸。伊万·布拉金斯基皮笑肉不笑地接过来，朝上面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往教学楼赶。关于万圣节怎么过他早就有想法了，也许说不上具体安排，但是他肯定不会参加这个活动。
若不是下午他回到宿舍后看到王耀裸着上身在给自己化特效僵尸妆的话。
“伊万，你回来了！太好啦！”王耀看到他的时候总是那么开心; 他对着镜子招呼他，“别傻站在那儿！快来帮我画一画背后的这个疤，我手够不到……”
那一瞬间，伊万·布拉金斯基知道自己还是落了单: 王耀要去参加派对，他晚上不会留在宿舍。
可即使这样，伊万也没有拒绝对方的请求。他一边笑着说“好酷！你要扮僵尸吗？”，一边接手了给王耀的右肩窝增添‘伤口’的任务。
亚洲人的皮肤光滑而细腻，象牙一样，好像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You are not alone’ ？” 俄国人最后扫了一眼那张纸，随后把它扔进垃圾桶，“多谢你提醒我。” 他冷冰冰地说。
伊万·布拉金斯基开始写天体物理的作业。在那之前，不知出于什么动机，伊万把手机调了静音，然后走到床边把它扔到自己的被子上。他打开邮箱，从收件箱的邮件里找到了教授新上传的文件。他点击"下载"键，然后是"打开"键……夜幕降临了，室内暗了下来。隔壁的宿舍楼里传来流行歌的声音，喧嚣而热烈。可是伊万满脑子只有函数模型和加速度公式。这一次的作业不多，才三道题，大概两个小时之内能够解决，伊万心想。他从浏览器收藏夹里翻出自己常用的建模网站，并在方框里输入那颗陨石的数据。伊万·布拉金斯基有他自己的一套，无论情况多么复杂，他就是能很快弄清楚各个数据之间的关系。伊万稍微算了几分钟，然后随意在笔记本上敲了几个数字。天文网站很快根据他提供的数据模拟出了那颗陨石的撞击曲线图象。伊万点击"演示"键，屏幕上那颗灰不溜秋的小点开始从宇宙的角落加速，在虚拟恒星散发的热辐射烘烤下发出刺眼的光，它逼近运行中的那颗行星，然后——
一阵尘土飞扬。
演示结束，小陨石再次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网页的正中央，旁边是各类数据: 质量，直径，撞击瞬间的速度……
伊万·布拉金斯基抽了抽鼻子。他重建了一个文档文件，然后把自己的设计思路和运算过程从草稿纸上转移到电脑里。数据很多，公式输入又极为困难。隔壁传来一阵尖叫声，有个男生大声叫着:“我们看别的吧，别看这个鬼片！”，随后是一阵笑声。伊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难道是因为今天是万圣节的原因吗？伊万觉得自己的心慌乱得很。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在他的胸腔里咚咚作响，好像一个想要引起注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哑巴一样顿足、抓着他的左右心室捏来捏去、拎着他的大动脉手舞足蹈。
伊万·布拉金斯基花了半个小时写完了第一道题。他起身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方那个小点处出现的红光。有人给他发信息了; 只有他给他发信息的时候他的提示灯才是红色。
俄国人揉揉眼睛，差点没被自己心脏发出的呐喊吓晕过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