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露中】林中密语-Chapter Fourteen-亚历山德拉

伊万·布拉金斯基握着白搪瓷杯把儿，绕开置于瞭望室中间的桌子，在自己的工作桌前坐下。屋里的白炽灯在他头上孤单地发着光，给斯拉夫人淡金色的发丝增添一丝暖意。四个方向都通透的玻璃窗外，西伯利亚雪松、山毛榉和白桦树在黯淡的天光里随夜风轻轻摆动着。桌上的石英钟指向五点半：泽伊斯基正在将醒未醒之际，而它的守护神之一早已全副武装地坐在工作台前，准备一天工作的安排了。

布拉金斯基一向醒得早——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他是个天天都想看日出的浪漫派人士——他只是醒了就再也睡不着而已。远东的凌晨格外寒冷，他已经习惯了寒冷和孤独的侵袭，只需要一杯热茶就足以应付。伊万把老维克多留给他的旧杯子放在手边，然后从左手边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那一本《工作日志》摊平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它，翻到今天需要填写的那一页。

“七月十六日……都过了一个多月了呢。”

斯拉夫人习惯性地边写日期边低低地念出声——在这种没有人烟的地方，人们反而会被激发出强烈的倾诉渴望。看火人又和游客不一样，他们只有自己和彼此。

伊万听着自己低沉又和缓的声线，忍不住用左手揉了揉鼻子。

小耀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才会醒吧……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桌角放着的中式小香囊散发出寒冷而绵柔的幽香。俄罗斯青年沉默地注视着它在白炽灯下的浅浅阴影，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拿过它，然后把它放进自己的白色围脖里。

真不知道中国人是从哪里找到这种香味的——伊万着迷地深深呼吸——它不是圣彼得堡大街上衣着时髦的姑娘们身后留下酒精香水，也不是东正教教堂里黑袍神父们衣襟上的香灰味道。它若有若无地攀在他的鼻尖，温柔地舔舐着斯拉夫人浓密的金色睫毛，却不带丝毫侵入的感觉，只是淡淡地不断把来自遥远南国的湿润和暖意传递给他。

应该是某种干花的香味吧？……

布拉金斯基闻着东方人送给他的香囊出神，都没有注意到他正无意识地模仿王耀，轻咬自己的下唇。

自从上一次出巡回来，他们就一直各自待在自己负责的片区工作。王耀相当固执地要求他给他开出增加运动量的活动单子，看来是动了真格想要帮他。俄罗斯人和中国人拉锯似地讨价还价了好些天，总算把双方都觉得合适的锻炼计划确定下来了——顺便确定的还有王耀在进修阶段的作息时间表。

每天六点钟起床（王耀一开始坚持要五点起，被伊万以“天还没亮，要晨跑的话看不清路”为由说服了）；

接着是半小时到四十分钟的晨跑（路线是伊万制定的——避开了一切野外的危险地形和动物出没的区域，全程大概是按六千米/小时的定速计算）；

七点钟返回塔楼之后，记录第一次气象数据，随后一直在瞭望室值班到正午一点钟；

一个小时的午睡（伊万说服王耀他会把他的午后越野训练设定得很难，王耀才答应睡这一个小时）之后记录第二次气象数据；

接下来是越野跑训练，全程大概三英里路，需要穿梭过各种地形和不同的树林之后到达泽雅河边，随后折返（路线是王耀和伊万一起制定的——东方人不停地提醒他不要给自己放水，伊万不胜其烦之后直接下令他中途不可以停下来休息）；

晚上在瞭望室里靠提水桶锻炼臂力，靠平板支撑锻炼腹肌，强度维持在中等程度（伊万要求王耀承诺他：一旦心脏不舒服立马要停止锻炼，被东方人不耐烦地答应了），十点钟准时休息。

后来的一个月里，伊万一直克制着自己少去询问王耀锻炼的情况——他怕自己的关心起到反效果，怕自己倔强的小同事背着他偷偷给自己加码。于是这一个月来王耀经常在吃中餐的时候接到布拉金斯基口气平淡的问话：锻炼得如何，胳膊和腿疼不疼，以及心脏有没有觉得有负担之类，然后话题很快拐开，散落到护林工作、诗歌、音乐上面……

斯拉夫人保持着若即若离、半睁眼半闭眼的态度。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太过于关心东方人——无论是哪方面的，否则他将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就像铁块再冰冷强硬也没有办法抗拒磁铁一样，伊万·布拉金斯基只能通过拿捏距离、不让自己和王耀走得过近来保护自己。

也许也是保护那个人吧……

斯拉夫人一动不动地坐到东方既白。

他需要忍耐，也需要证据。

他等着他主动向他靠近。

“早上好，伊万。”对讲机里传来王耀急促的声音——他立马把自己的对讲机从机座上取下来送到自己嘴边——他的小同事好像刚刚结束了晨跑，还在喘着气，“呼……呼……我想我应该没有吵醒你吧？”

“早上好，小耀。我六点半醒的，你没有吵醒我。”伊万瞟了一眼窗框上的时钟：六点四十七分。

“啊……啊哈、那就好！咳咳……”对方不轻不重地喘着气，还在换气的间隙里咳嗽。

“晨跑刚刚回来？”

“呼哈……嗯！我今天起晚了一点，就把速度稍微提快到七公里每小时，最后还是赶在七点之前回来了。”

“……今天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啊，怎么说呢？”王耀好像把对讲机放在一边，开始边做饭边和他聊天，“我感觉我已经不是特别累了。但也不是很轻松的意思，也就是还好的程度吧……”

“嗯，……”伊万把滑到嘴边的“注意休息”四个字吞回肚子里，“坚持下去肯定会有效果的。”

“一点都没错！我感觉我身体好像已经变好了很多——”东方人那边对讲机里传出滋滋的底音，好像是王耀在煎什么东西，“这一定是坚持锻炼的成果。”

“也是规律作息的成果哦——小耀，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伊万用右手指尖拨弄着《工作日志》页面下方有些卷起来的边角，口气平淡。

“好啦好啦，我知道。”对讲机那头中国人的声音游移不定，好像是王耀在室内走来走去，“我自己有把握着分寸，伊万你别担心我。”

斯拉夫人沉默地听着，没有回话。他看准了时钟在清晨七点把气温和湿度表上指示的数目誊抄在日志本上。然后他拿过对讲机卡在胸口口袋上，推开瞭望台的门一路小跑着下楼，很快便在风速仪上读到了他需要的数据。

伊万默念着那个数据，又一路跑回瞭望室里，把它一丝不苟地填入小方格里。

最后他扫了一眼数据栏：很好，没有漏掉单位。

“记录数据的时候不要漏掉单位。”他习惯性地低声开口说给自己听，却忘记自己的对讲机正处于通话状态。

“……伊万你刚刚念叨了句啥？”王耀听上去很困惑。

“啊，没事。我只是在和自己说话而已。”斯拉夫人连忙对着话筒解释，“抱歉。”

“……哦，没关系。”东方人狐疑地慢慢开口，“我以为你在和我说话。”

“没有，自言自语而已。”

“唔……行吧。”王耀好像正在嚼面包，“今天是不是要把数据集中了传一批给林业局？”

“对，今天是要传数据。本来是要昨天就传的，可是我没整理完，就拖到今天了。”

“拖一天应该不要紧吧？”

“一天而已，没关系。”伊万把简易电台从桌子底下搬到台面上，然后把各种插线和小屋唯一的电路连接上。

“一个人搞得定？”

“之前一直是我一个人在传。现在只不过多了一份，就是要多花点时间，没什么大问题。”

俄国人把几样表格摊在桌边，仰头喝干了茶水，再把电台上的几个开关一次性全部打开。

“辛苦你了，伊万。”王耀的声音恢复到温和的状态，“之前连给伊戈尔的电报也是你帮我传的……真是麻烦你了。”

他笑了，带着笑意的紫色双眸在晨曦里融融欲化。布拉金斯基突然觉得心情非常好，于是他起身从房间角落里的落地柜里掏出一小瓶伏特加，打开来给自己灌了一口。

“伊万……？”王耀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有些模模糊糊的，“伊万你在听吗？”

“我在。”俄国人扬起嘴角，“我马上就要给电台调频，然后把数据传过去。小耀有什么事等我把这批数字传了再说？”

“好，我等你。”东方人回了他一句，然后是对讲机“咔”的一声被固定回机座里的声音和椅子在地板上制造出的摩擦声——王耀和他一样习惯性地保持着对讲机打开的状态——他们对对方没有丝毫保留。

其实看火人之间并没有必要随时都保持这种程度的彼此知情：他们只要保持自己随时处于接受信号的程度就差不多了。

俄罗斯人戴上耳机，开始摆弄电台上的旋钮。

他知道自己的小同事不是傻子：王耀对他不过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而已。

百分之百的信任……或许还有一些东方人自己肯定不愿意承认的依赖心理。即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伊万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小同事对自己的依赖。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极度享受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但是王耀必然会从他这里学走所有和护林专业相关的东西，然后自己撑起一片天。他没道理拒绝他：王耀是个令老师省心的学生，让他觉得靠谱和信得过的同事。他学得很快，也很能吃苦。（王耀极度擅长自学：伊万发现在他无法直接指导东方人的空档里，王耀已经靠着翻阅老维克多的笔记学会了从物资箱里领取物资、修复信号不稳的对讲机以及辨认动物脚印等等技能。）而且根据一个月前两人林巡回来之后定下的健身计划，东方人的身体素质也在每天的锻炼中一点点地加强。

按道理讲，他的能力越强伊万应该越轻松越开心才对。

可是事实证明——他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希望王耀能学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这样他们之间的交流还能和东方人初来乍到时一样频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得等上好一阵子，才能盼来对方的一句话。

——难道他们是彼此之间不能允许沉默的朋友吗？

——不，绝对不是。伊万发誓他连王耀安睡时的呼吸声都能安静地听上几个小时（比如那一次王耀来他的塔楼作客然后直接睡在他的床上）。他相当享受他们之间充满默契意味的沉默：工作日程确认之后的沉默，伊万拉完小提琴曲、念完诗歌之后的沉默，王耀哼完《红莓花儿》之后的沉默，他们俩喘不过气的大笑之后的沉默。

所以，除了百分之百的信任、忠诚和依赖之外，有没有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不行……绝对不能往那个方向想，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斯拉夫人把视线投向苍翠的西伯利亚云杉林，然后抬起手掌用掌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伊万·布拉金斯基，王耀不欠你任何东西，清楚了吗？——他对自己说。

没想到王耀放大了的声音透过他的耳机和电台的哒哒声从对讲机里传出来，直接进入他大脑最深的脑叶层：

“伊万，你还好吗？”是字正腔圆的俄语，但是语气里带着绵软。

糟了——斯拉夫人只来得及敲出一个表示“暂停”的代码，然后有些胡乱地把头戴式耳机扯下来——好像那句心里话真的被自己说出来了：原来他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嘴了吗？

王耀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认真——伊万只是听着声音都似乎能看到对方那紧蹙着的俊朗眉心。

“以前很少听见你自言自语来着。伊万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有心事？”

东方人直截了当地问他。

“……”

不能，现在还不能。

斯拉夫人抬起手用手背压住自己的嘴，没有吭声。

现在说的话会毁掉一切的。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聊聊，”王耀的声线和泽伊斯基盛夏的和风一样温暖、俏皮，“不过你得先把工作的事做完。”

“……”

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快。

（第十四章未完）

Tbc.

萨莎十分不甘心地看着那个“上”（副标题：露熊版inception），表示自己的脑子都锈了QAQ

先放四千字上来，第十四章剩下的大概还有两三千字，等明天后天有机会再补上吧……

这两天抽旅游的空看了不少同人良作，瞬间无法直视自己的文字，最后直接自惭形秽自暴自弃地一拖再拖。

前天做了个恐怖的噩梦——明明是脑补着《密语》的情节入睡的，居然在梦里看到那么多血——也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最后：100 fo感谢。得到大家的支持非常开心！照例还是要点梗的……只不过我是个一个坑填不完绝对不会开另一个坑的人（对自己的三分钟热情深恶痛绝、发誓要改），导致50fo的点文到现在也没正式开始写。有些沮丧……（对手指）再次感谢追文的小伙伴们#鞠躬